我不曉得別人怎麼看我。一般人總是羨慕他人,自怨自艾的多。我承認有些人一路平順,好像從來不曾遭逢困頓。但是大多數人都是二者兼得,我當然不是例外。
如果小時的經驗也算上的話,我是家裡四個小孩中,挨揍最多的一個。父親是軍人不常在家,母親要管好我們四個,非得從老大身上樹立威信,所以一切教導,拿我先開刀。國小期間,打罵責罰是家常便飯,那時管教小孩,體罰是普遍的方式;村子裏,常會有小孩急急從巷子衝出來,跑到老遠,一位婦人拿著竹條在後面追,追不上就停下來大罵的畫面出現。我是從不跑的,被責罰就默默接受,因為不敢跑。至於做了哪些壞事我大都忘了。印象中有一次母親命令我要考到第一名,結果那次連前三名都沒有。為了逃避處罰,我竟然大膽到升旗的時候,跑到教務處偷空白奬狀。自己摹仿以前的奬狀塗上姓名,沒有校長印信,也是用藍色原子筆塗的。所以有時受到委屈,總升起要離開人世的念頭,尤其是陰雨的時候。我經常滿臉淚痕,望著屋簷垂下的雨水發呆,幻想著是那飛散的雨珠兒......
長大也成熟了,但心中多少有著好強、一切靠自己的想法,因為沒有人會同情你。大學考上中央大學,也參加軍校聯招考上中正理工學院。讀軍校是件苦事情:各種磨練,數不完的規矩。沒有長髮、便服、自由睡大覺,教女朋友這些大學生的特權。可是我選擇後者:我不想走一般人的路,我不需要考上國立大學的名聲,我只想照著自己的想法走。爸媽十分尊重我的選擇,可是我在成功嶺受三個月入伍訓練時,那又黑又瘦的模樣讓老爸不忍,問我要不要回去。可是我仍堅持選擇,在許多同學忍受不住紛紛退訓的時候,雖然我有後路,但仍然豪氣干雲地對父親說自己有如過河卒子。當時景象,在腦海記憶猶新。
軍校四年,無詩無夢的四年。只道是自己的選擇,沒有一句怨言。我安排命運。命運也安排了我。在準備畢業之前,還一心嚮往著下部隊做個革命軍人,身先士卒,豪邁不過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甚至當有認識女孩子機會時,總是丟一句:別忘了,我們是軍人,瀟灑地離開。我找苦頭吃,往辛苦的環境鑽,算是坎坷的歷程,可是,我不過是卒子啊?!還要希求甚麼呢?
沒想到畢業後被分發做研究工作,苦也。一群博碩士在前,我這個學士資歷的軍校生,連和他們討論的資格都沒有。平常被派來影印文件,做開會紀錄。所有場合,我是學歷經歷最弱最差的一個,甚麼事也幹不了,每天工作壓力好大。有一陣子,甚至吃飯作嘔,精神不濟,已經快得到憂鬱症了。工作兩年後可以考研究所,那時唯一可以改變現狀的機會,可是唯一核工研究所是清華大學,要和清華本科的應屆畢業生爭,軍校四年的訓練在課業上要能與他們一拼,白天還要工作,實在心餘力絀。那時也結了婚,為了準備考試,鬧鐘訂在凌晨三點,都是老婆大人把我踢下床,在寒冷的冬天讀書,常常讀著就趴著桌子睡著了。這樣可能考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