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亨利的綠色森林

我不知道這個稱謂將來還可不可以用得上，因為這位主角已經束裝返國，以後再見已經不知是何時了。

 「大娘」這是尊稱，但至少比「老佛爺」好聽得多。剛上任時什麼都搞不清楚，她雖然僅比我早一年到任，年紀又小得多，倒是老氣橫秋，對我已經是東指西點啦。雖然我們在不同組別，經濟與我背景沾不上邊，但也許因為都是偏重技術出身，不會只靠嘴皮子辦事，所以比較能互相照料一下。可是當她被一些沒道理的工作弄得心情不好的時候，常常會把我與去年回去的Robin叫到她的辦公室挨訓。我們兩個大男生站得筆直，大氣不喘，冷汗直冒，只希望早些氣消，還我自由。因為這樣，我們私下封她一個綽號，作為自我解嘲的台階，實在是如人飲水。我們就這樣一起工作兩年半。

大娘算是女中豪傑，忠肝義膽；說得更貼切一點，簡直就是男人婆。她最瞧不起爭功諉過之人，也十分討厭光說不練的惡質官場習氣，對於此二者從沒有好臉色。還好我生來愣頭愣腦，做事勤快，也不會巧言令色，她瞧我不算討厭，因此在同事中還算是能對我客氣。有何為證？比如......像水果吃不下，義大利麵醬剩太多，或是果汁即將過期，這時就想到送我了，還表現得「后恩浩蕩」的樣子，讓其他人搞不清楚，以為我是專門收購殘餚剩飯的憋三，真叫人英雄氣短。

記得有一年初春下雨的週末，大娘打電話來，說要從老遠的市立公園坐地鐵U4過來，約我在Heiligenstadt車站見面，有好東西送給我。我有點狐疑，心想這個如果是「同事愛」則非同小可，這樣的天氣還送珍貴東西過來，可不得了！另一方面，有感覺不對勁：是不是家裡又有快過期的豆腐牛奶，想送到我這兒做廢物活化處理？走到了地鐵站，只見她小姑娘手提一大包用塑膠袋裝的東西，撐著傘杵在那兒。見我來喜孜孜笑說：到森林去採野韭菜太多，吃又吃不完，丟垃圾桶又可惜，想到你什麼都收，乾脆送給你吧！

哇哩耶！要送我東西也說點好聽的吧！幹嘛那麼直接？我是拿還是不拿哩？

大娘雖然喜歡我們對她的尊稱，可是人家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總不能左一聲右一聲，把她給叫老了吧。心中永遠的18歲，這一點我是後來發現的。有一天她拿出一張紙，陶醉地說以前同事給她一封email到現在還保留著，因為上面稱讚她冰雪聰明、蕙質蘭心，讓她很開心，也認為這位同事稱讚得恰如其分，因此一直保留這封信，隨身攜帶，偶爾還拿出來看看......我聽到這差一點狂笑出聲，差點昏倒。不是因為形容太過，而是這位姑娘單純到這種程度，那我的功力不就可以呼風喚雨了嗎？那位舞文弄墨的狗腿同事真厲害，用幾個成語就讓姑娘樂得花枝亂顫，快樂好幾年，也太容易受感動了吧？我以小人之心，認為他居心不良，好聽話誰不會說，什麼冰肌玉膚，吹彈可破，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問題是這種話要看誰說，由我說出來感覺像騷擾一般，得趕緊去漱口。大娘大概後悔說出了這個秘密，因為之後我常拿此來開她的玩笑。也真是壞，剝奪大娘僅有的樂趣，罪過！罪過！

同在第一線工作，其中合作機會也很多。不想時間過這麼快，大娘在8月底就揮揮衣袖，回國去了。我在這裡不僅少了一位可以信口雌黃的對象，工作也少了一位好夥伴！

大娘回去已經一個多月了，我居然沒有在部落格上留下片語隻字，對她的恩典表達感激涕零的意思。如此大逆不道，豈是娘字輩者所可容忍？她特地處理繁雜國際談判業務之餘，遠從台北下詔，需即時為文，高頌德被天下，艷蓋群芳，否則宮刑伺候(都可以想見她用手勢比劃的樣子，令人不寒而慄)。我還想留下小命，只好漏夜趕工，高呼大娘萬歲啦！

祝福大娘。小的最大心願，就是願您早一些找到好的歸宿。盼望那位如意郎君，具備隨時將逗您開懷的本事，阿諛奉承的一千個讚美詞朗朗上口，將您每天捧得暈陶陶，好讓其他人平靜過日子，那也算公德一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