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原子能總署(IAEA)有許多聯合國官員。剛上任時,就興沖沖地分別與主要官員的秘書聯絡,希望約時間拜訪。當時搞不清狀況,竟也聯絡副總署長辦公室請求會面,只差沒找上總署長。後來才知道以我目前的位階,這樣做不免像小兵對大帥,是有失外交禮儀的。只是責任心重,每天想著硬著頭皮往前衝。

我能夠實際拜訪的官員位階已經到處長級,至於副總署長的位階,通常只有大使或部長才有對等的拜訪。我這初生之犢,竟能約定了時間,恐怕秘書只知新到任外交官求見,還不清楚我的來歷,所以並未拒絕。還好後來因為其他事情合併拜訪,不然我去見到這些國際組織最高官員,不知要溝通甚麼議題才夠份量呢。這樣的會面有過幾次,讓我親身體會與高階外交官的接觸互動,也觀察到不同高階外交官的風格。

其實在IAEA活動的各國外交官非常多,來自外面各國的代表團,在環形大廳,M會議廳走道,餐廳都可遇見。他(她)們因開會或溝通而在總署走動,各自進行與任務有關的工作。常常兩個人遇到就站在那聊起來。反而IAEA的工作者大多是技術背景的專家,並不能算外交官,處長以上的官員則由於與各代表團外交官有較頻繁的接觸,所以除了是聯合國官員外,也有外交官的實質。

在不同場合,見過不同的外交人員,差異頗大。我的觀察是:日本外交官用功;美國外交官高傲;伊朗外交官強硬;捷克外交官和善;韓國外交官嚴肅;泰國外交官氣質好......這當然有些以偏概全。但別以為外交官都是一個模子,與他(她)本身的特質與歷練很有關係。

我接觸的副總署長,Olli Heinonen負責領導核子保防署,是芬蘭人。前年底退休到哈佛大學甘迺迪學院任教,但仍常常出現在媒體上發表意見,對伊朗的核武計畫態度強硬;當年他帶領檢查小組,對伊朗做了很多功課,發現許多不尋常的事情,是一位十分專業的防核武擴散專家。他雖然人很和善,和藹可親的好人樣子,在他辦公室還會拍拍肩表示友好,與我接觸還是十分小心,生怕我們有什麼政治企圖。基本上IAEA官員都是同樣的敏感,因為他們受不了任何違反聯合國決議的指控,不僅疲於應付抗議指責,自己飯碗也可能不保。況且眼線多得很,哪位要是跟我接觸多一些,我看都會有人通風報信,鬧個雞犬不寧;畢竟靠向強勢的多數,要比照顧我獨行俠好多了吧?同情我國是另一回事,並不能當飯吃,這是事實,必須認清楚的現實!

我要說的是另一位負責整個IAEA管理運作的最高官員:管理副總署長Dr. Waller。第一次是2009陪一位XXXX拜訪。我們準備進入辦公室,他已站在門內相迎。個子約180公分,帶著淺淺微笑,目光炯炯有神,面對面直視眼睛,誠懇真切;伸出手來緊緊一握,隨即鬆開,不拖泥帶水。談話不疾不徐,用字精準。他曾經在雷根總統時代擔任白宮法律顧問,後來擔任能源部(DOE)負責國際事務的助理國務卿,在IAEA工作已將近20年,也是有名的演說家,累積運籌國際事務及掌理總署運作工作經驗的豐厚程度,難以想像。我相信經過各種國際事件的捶鍊,與各國進行外交的調和進退,以及輔佐歷任總署長,他的視野是何等寬闊,而特別是這樣的人又能謙虛近人,流露的氣質讓我印象深刻,覺得外交官就應該是這種樣子,應經過各種歷練,養成視野與格局的開闊,那種氣質是不一樣的。Waller好像是上過卡內基訓練的那種人,感覺就像卡內基前副總裁Frank Ashby一般。我國的外交官難以到達這種境界,原因不是能力,而是機會不夠,歷練不足。我們缺乏真正琢磨成為一流的元素與環境,例如參與國際事務並對議題深入,能與其他國家做議題的交涉與攻防,磨鍊思考與觀察、溝通與表達:在大場面上,我們這種機會太少了,甚至趕不上很多重要性較低的國家。(嗯,又開始失控了)。

我與W副總署長第二次見面是陪另位高層拜訪。之後因為被對外關係與政策協調辦公室(EXPO)干涉,告知現實之下,不宜與我官員接觸(不知哪個眼線又去告密),我就沒機會再陪我官員到他辦公室與他見面了。為此,他還特別致電表示歉意。

2011年IAEA大會時,總署長Yukiya Amano宣佈Waller將要退休,我趁年終聖誕節前在IAEA各處送禮時,跑到他位於A棟最高的辦公室,一如往年,東西與卡片交給秘書Elisabath就準備離開。沒想到Elisabath叫我等一下,不一會兒W副總署長走出來要我進到秘書工作區,握手後,說他12/31是他擔任副總署長最後一天,即將退休回美國了。然後敘述一些過去任職白宮時與我國接觸的歷史,包括見過我國氣質優雅的第一夫人等。我實在有些受驚,自己只是一個低階外交官,這樣高階的人直接找我交談致謝,十分惶恐。我按耐緊張,感受對我國友好的情真意切。當我拿出皮夾找名片時,他親筆寫下並交給我他新的聯絡電子信箱,還小聲說我的皮夾很好,然後用指頭指指那個六角星圖案。我笑說那是妻子打折買的。這種拉近距離的小交談,讓我感覺「即之也溫」的特別。

01/12,他帶著夫人,應邀參加在Yang為他們辦的歡送會。大家聊得十分愉快,包括當我們互相分享參加馬拉松經驗的時候。夫人美麗端莊,氣質高雅,更在述說事務時,散發特有的吸引力,無疑對Waller的社交工作提供很大的助力。這讓我想起錢復與夫人田玲玲,Waller說以前在華府,對Fred Chieng 也有極好的印象。另外,也聽他分享年初去約旦玩的經歷,鼓勵我們一定要去。他一直深愛在IAEA的日子,因為認為在做一件非常有意義的工作。主委致意的信函,他觀看再三,並與夫人分享,誠懇的感謝信中的好意,稱讚是一封好信。還常小聲說:「Thank you, Henry.」,我提這些,是呈現一個外交官在細節上的周到與做法,並提醒自己應學習的地方,避免日後遺忘。

在IAEA的大環境中,也許目前還有許多顧忌,但像他這樣關心我國,根據相近的價值觀,同情我國處境,並重視與我情誼的官員,還有很多,也絕不會消失。明天他們一家人就要直飛華盛頓,結束在維也納將近20年的旅居歲月。在此祝福您們,我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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