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亨利的綠色森林

一早起來就趕緊吃下自備簡單早餐：全穀物麵包、火腿片、柳丁汁，外加一片鎂錠。  

著裝好之後，趕往集合地點。看路跑文件上寫說9:00開跑，8:20就停止接受寄物，我還要轉車呢！況且週日地鐵班次減少，必須留有餘裕。還好在AlexandraPlatz市區火車(S-Bahn)月台上看到一些參加跑步的朋友，不然擔心會趕不上；心裡認為德國人做事是說到做到，不打折扣的。

晴空萬里，涼爽宜人，是個長跑的好天氣。跟人群走在往集合地點的路上，大家興致高昂，說說笑笑；那些成群結隊的，顯得特別開心。每個人的運動服都很夠看，背後顯示是來自不同國家的好手，這些人不是隨便飛來參加比賽，恐怕都是要讓我吃灰的。管它呢！我的目的是參加，來一趟特別經歷，獲得永遠存在的成就感而已。馬拉松這種長時間運動，是與自己對話及融入時空環境的過程，每個人用幾個小時在生命長廊中畫好一幅畫掛上，顏色風格都靠自己來，好壞不需要比較；只是在原來空白的牆上，你掛上了這幅畫，已經是有不凡的意義了！

寄好物之後，走向起點。報名時，申請資料會問預訂完成所需的時間。我過去最快紀錄是4小時半，這樣的時間，是被分配在跑得最慢的H區，與初次參加馬拉松的人分配在同一組。工作人員分給每位選手一件塑膠擋風衣，讓大家在起跑之前，肌肉不會硬掉。十多度的氣溫，是有些寒意。

我擠在人群中，不斷甩動四肢。聽說參加的有4萬人，全部都跑全程42.195公里。這裡沒有半馬或迷你馬拉松的分類，因此前後左右，不分男女老小，都是要奮戰好幾個小時的；看看每個人的臉，表情充滿著期待，眼神顯得堅定明亮，能與這群人一起渡過幾小時，在正向的氣氛中游泳，也是非常幸幅的事。

我旁邊站著一位運動服背後寫從希臘來的中年人，麻煩他幫我拍照，兩人聊了起來。他參加柏林馬拉松是為了向德國表達希臘的謝意(我們知道的歐債問題)，有這麼可愛的理由！

輪到H組出發，已經是9:20左右了。音樂與啦啦隊一樣熱烈，大家用力揮手呼喊。我通過起點地面感應區，邁步朝前奔跑而去......

此時的身體狀況似乎不錯，步伐輕鬆，穩健前進。陽光大部分被樹蔭遮蔽，馬路呈現乾淨清涼的深灰色，浮動一些樹葉的光影。赤裸的小腿在冷空氣中劃出一道道渦漩，慢慢提升週遭的溫度。前10公里幾乎沒有感覺，身體起伏，腳步不自覺地交替律動著。四週聽得到的交談嘻笑聲，10公里之後就慢慢消失了。

我特別注意膝蓋與腳踝的用力，力求動作的流暢與緩和，不讓它們有受傷的機會。因此步伐聲音是很小的，速度也快不起來。依照佩帶身上與鞋子上心跳與步伐偵測器MiCoach的指令，我已經達到心跳的綠區(Green Zone，每分鐘110到130下，每6分鐘前進1公里)，但速度仍趕不上別人，怪來怪去只怪自己的腿沒有老外這麼長，也只得依照指令，希望完成比賽。我跟在丹麥隊後面一陣子，接著有墨西哥，阿根廷，土耳其，埃及，日本......。最教我氣結的是一對韓國的老先生老太太，我們前後互尬竸速；一會兒他們超前，一會兒我趕過去，兩國纏鬥好多回，事後想想這個畫面有夠沒品的。我可是年輕力壯耶！跟人家老人家過不去，所謂「水準」這兩個字我不認識了是不是？

 讓我驚訝的，竟然在18公里左右看到來自台灣的參賽者。那是三人小組，兩男一女的年輕人，從身後看到他們都在衣服上掛了國旗。好像是一位有經驗的帶兩位初次參賽的，聽到中間那位一直提醒跑慢一些。我跑近他們，在旁邊叫了一聲「加油」，他們轉過身回應，和我擊掌。可惜我們速度不同，慢慢沒趕上他們。

在半程之前，我還有興致觀察其他跑者。有幾乎用競走方式的老先生、體型壯碩的維京人、一派輕鬆的老太太、身材健美的女超人、氣喘吁吁的大胖哥，看這些人很有意思。我跟在二位穿著粉紅色緊身運動服的20歲左右女孩後面好一段時間，因為她們步速平穩，對我又可以有朝前推進的生理，喔不，心理助力。我想在台灣那些羅馬鐵人隊的老將可沒有我那麼光明磊落的想法，絕對心術不正地猜想我的意圖。愛說笑！我穿著又不像怪叔叔，體力還要留著爬回去用，哪能做出甚麼偉大事情？我只是充分利用演化來的磁鐵原理，讓我腦内啡分泌旺盛一些而已。他們少不了在羨慕之餘，嚥嚥口水再正氣凜然地說些風涼話，這些品行我了解得很。想到這，心裡不禁偷笑起來......

經過一個鐵橋下，啦啦隊大鼓陣敲得起勁：鼕(一拍)...鼕(1/4拍)鼕(1/4拍)鼕(1/2拍)鼕(一拍)......「嘿！」(一拍)(以上重複)，讓我振奮起來，我隨著所有經過的選手，在「嘿！」時，同時喊，又用力將右臂上舉，配合步伐，動作劃一，真是好玩！這裡的啦啦隊很賣力，沿途不下50個隊伍，不是大鼓陣，就是重搖滾。我經過時儘量轉頭向他們揮手微笑。路旁行人，老先生老太太，也利用手邊的工具，或拍打紙袋，或敲皮包，表達他們的鼓勵，真是令人感動！

過了23公里的路標，我只喝過兩次水，腳力慢慢呈現衰退。那是很緩慢的發生的，腿部肌肉逐漸疲勞，讓步伐不再輕快，在第28公里時，速度已經落到每小時8公里了。在這個距離之後，路旁供選手飲水、香蕉、點心、運動飲料、檸檬茶的補給站，出現的頻率逐漸增加；從每5公里一站，到每2公里一站。每一站我都停下來又吃又喝，身上體力將近搾乾，極需要補充能量。我的運動腰帶中也帶了7枚鎂片，自己於每10公里嚼碎一枚嚥下。此外，贊助廠商之一Power Gel派工作人員在路旁免費無限供應這種高價能量補充劑(每包約1.5歐元)，我沒命地也搶了一包。雖然僅可能提振體力，但效果實在有限；很快地，在32公里，距終點還有10公里的附近，我碰到撞牆的感覺。

   馬拉松在30公里以後，逐漸會出現很多停下來走路的選手。大部份人此時體力用盡、肌肉疲憊，維持跑姿的，也像在月球漫步，與開始差很多。繼續下去的力量，只有靠著心理建立一條防線，冷酷地命令疲憊的肌肉繼續出力。有人說，這個階段就是：身體說No，心裡說Yes。我好站在陵線上，左右都不是(加速加不得，停下不甘心)，只有捱著一步步向前。我打開mp3聽起民歌，希望轉移注意力，機械化地完成這最後10公里，此時已過了三個半小時......

除了去年維也納馬拉松外，我從沒有不在馬拉松需要走一段的。這次每到補充站吃喝的時候，就出現令人難受的挑戰：我無法立即跑起來，都要在心裡掙扎一陣子，才能再度跑起來；總要走上50公尺左右。此後，我是一公里一公里地撐過去：34......35......36......37......，估計一下，每一公里，需要聽完二首半民歌才能完成。到後來，我必須用聽歌來逼迫自己跑過每一公里啦！慘哪！

過了40公里的路標了！喲呼！心裡發聲喊，只剩最後2公里耶！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力氣，腳步用力加快起來，一路還趕過許多選手。布蘭登堡在下午嬌陽漫射的光芒中遙遙在望，矗立在藍天之下，已經可見終點的方向了。我從腰包中抽出國旗，高舉著衝過布蘭登堡門下，直奔200公尺外的終點......

衝進終點前，我左顧右盼，展示手中美麗的顏色，向看台上的觀眾傳達我所來自的地方。雖是小小方方的青天白日滿地紅，委屈地浸在汗水中與我前進，重現之時，飛舞在空氣中，猶呈現豔蓋群芳的色彩。5小時又5分多鐘，榮耀引導我完成了這場柏林馬拉松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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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以前趕回到民宿沖澡；當天的晚餐，我在民宿旁餐廳吃了一盤義大利麵，那是跑步者最好的糧食。然後帶著愉快的心情，坐18:12出發的夜車，趕回維也納。

補充：柏林馬拉松終點休息區有無限量啤酒供應，我很想暢飲，又怕喝醉走不回去，所以草草喝了400毫升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