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亨利的綠色森林

我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就是：核能電廠究竟安不安全。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它沒有肯定的答案。仔細想想我以下的說法，是不是這樣。

安全，是生命財產與擁有的東西不受侵奪損壞。可是，有哪些人類活動可以做這種保證？「安全」其實只是一種相對比較的說法。是依據相對程度，加上主觀感覺來判斷的。我們生活中常常需要畫安全與不安全的界線，可是那是一條主觀的線，帶有一些模糊，這個模糊，來自不確定。我們畫好線之後，就走在自認安全的區域中。

根據模糊的比較，行使確定的行為，實在很奇怪；可是這是沒辦法的事。原因是，我們無法掌握、預知、理解所有的事情。我們每天都在面對不可知的狀況，卻僅能依據經驗(從過去)與判斷(到未來)，來進行回應，決定我們每一刻的下一步做甚麼。大腦不斷根據環境資訊做出反應，控制全身各部份肌肉做動作。從吃飯開車，到聊天開會，都是這樣的過程。這樣的過程串成行動，而行動之後的結果，是不是完全如預期，並不能確定。結果與預期符合的程度，與對不可知掌握的程度相關。

這其中的不可知，應該說是對環境變化狀況(這個環境指的不是自然環境，而是個體之外的所有一切)的不可掌握程度。所以是各種可能發生機會的分佈形式。例如在家中睡覺，各種可能狀況瞬息變化著，有著：失火、地震、小偷、老鼠、蟑螂、電話、腹痛、夢遊滑倒、貓爬上床、膀胱脹滿、冷氣斷電、陌生人敲門......甚至許多料想不到的事情等著發生，而它們發生的機會，在確定與不確定之間遊移；有些您可以意識到，有些則完全不知道。因此在絕對會發生到絕對不會發生之間，產生無數的可能。這一覺最後會發生甚麼，是所有情形發生機會的綜合，也許甚麼都沒有，一覺到天明；也許是被抓到警局，莫名其妙被指認是怪叔叔！

搭飛機是很好說明各種機會綜合結果的例子，因為影響結果的環境因素實在很多。從出發的那一刻起，可知有多少變數在其中扮演角色？小到一顆螺絲釘的狀況、哪一個信號接點氧化；到隔壁客人是不是鬧肚子；空姐到倒飲料有沒有專心；或者跑道一顆石頭、航程看不見的亂流；甚至一個冒失部隊誤射的飛彈.....眾多變數在冥冥中消長著，影響著航程的結果......沒有一個結果是百分之百可以預測的。所以到底結果落在安全範圍的內外，不應該產生絕對性說法，只能概括性的判斷。所以每次搭飛機，多少都有些對未知因素賭注的涵意。其實是不能確定安不安全的。

既然那麼不確定，為何每天仍有數十萬人在空中飛來飛去？難道有比安全更重要的東西？

我認為這是一種演化出來的行為模式：當報酬很高的時候，人類願意容忍某些不確定，而採取行動，為生存爭取主動。個體容忍度雖有差異，但群體行為趨勢會促進嘗試。坐著等事情發生，看似規避可能的風險，實際不利於長久發展。那麼多人選擇搭乘飛機，因為它有很高的報酬(省時，迅速移動)，並因而獲益(旅行、做生意)，使人們願意承受一些風險。似乎安全與否的重要性已經被潛意識淡化，來獲取對生存更重要的東西。不這麼調整，不能獲得最大利益。而人類很多的成就，就是因為這種模式才可能產生的！

(人們回應環境因素的行為，依據的是對最可能發生結果的判斷，在可掌握的範圍内，儘量做好控制，來增加可確定所佔的比例。飛機的安全檢查、機組員訓練、氣候預報、行李檢查與重量控制.....位子選擇方便出入或近安全門的地方，不都是因為這些因素。然後其他不能掌握的，也只有擺在一邊，在設想、預測、經驗、直覺等作用綜合予以合理研判後，採取行動。這是一個合理的因應做法。)

這樣的模式，普遍在人們日常活動中不自覺地應用著。也許在人類演化的過程中，這種行為會被鼓勵。怎麼說？假設過去有許多族群，在行為上存在積極冒險與謹慎保守之間不同程度的差異。對於凡事皆需確定才能行動的族群，常不願嘗試改變，往往坐困愁城，沒有發展而至餓死；然而另一個極端，行為超過太多，而至衝動莽撞，不計後果的行為，常常折損慘重而至消亡。這兩種族群的行為，都無法在人類演化中留存下來。設法增加確定區域，對不確定帶著些許冒險精神，才能兼顧二者優點，成為人們行為的主流模式。這沒有甚麼奇怪，是自然規則，是受制於所知極限的常態，人們必須在這種常態下做出決定進行活動，否則生命無法延續。而判斷的正確率，影響結果落在安全或不安全範圍内的機會。

所以，發展的主流途徑，應是趨其利而避其弊；若一件事的報酬是大的，注意力不要放在爭論它是在安全的界限內外問題--我們畫不出清楚界限，而應把力量放在擴大可控制之下的安全區域。那是我們能做的部份，而且應該把它做好。就像上面括號中所提的一樣，所以大家才能「較」安心地搭飛機。

如果搭飛機行為，可以解釋為獲得好處而容忍不確定性的行為，那麼，使用核能發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