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規律單調的生活,本來沒甚麼好寫的。大致上,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果說無聊是一種趣味,單純是一種幸福,那快給我一把槍,先斃掉說這句話的人!這對老年生活可以這麼說,對正在迎向燦爛人生的青年而言,單調而約束性的生活會把銳氣與創意消磨殆盡,好處是增加自我要求的能力與生活的紀律,壞處是只有一個模子,是庸才教育而非專才教育。我的18歲到22歲就是這樣度過,智力從150掉到90;以今天看來,實在蒼白得可以。不抹脂搽粉一番,彷彿這一生缺它多它沒什麼差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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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天是這樣過的:六時起床,漱洗完早點名。早點名就是集合唱校(院)歌加上訓話,連長排長等幹部都是四年級的學長擔任,每個連隊是同年級不同系的學生組成,像我所在的連隊有航空系、測量系、機械系、土木系、物理系。同年級另一個連隊則有電機系、電子系、車輛系、化工系、化學系。連隊職位最高的隊長是職業軍人,像那時擔任過我們隊長的有海軍陸戰隊軍官,也有政戰軍官。不過基本上,除了三、四年級時擔任過我們隊長的一位政戰軍官外,我對這些隊職官的軍中官僚習氣都沒有好印象。

早點名結束就列隊往餐廳用早餐。那時大學部有四個年級共八個連隊,還有二個研究生連隊。專科部在校區的另一側。上餐廳都要走一條筆直往餐廳的路,各連隊均需唱歌答數。我們隊上帶大家唱軍歌,擔任發音角色的是一位機械乙班材料組的馬姓同學,發音中氣十足。此人後來到英國留學,現在中華大學任教,不知是否聲音依舊。

 

早餐坐定後,要大隊值星大叫開動才能開始用餐。早餐豆漿饅頭配肉鬆豆棗花生等小菜,也有大桶白稀飯。吃飯不得說話,坐姿得端正,四周都有擔任值星幹部的學長們來回走動巡視,吃飯只是為了填飽肚子,滿足飢餓感而已。我吃得慢,收拾殘局都是我的工作,可是再怎麼努力,從小細嚼慢嚥的習慣改不掉,總是趕不上別人。打仗時可能比較容易餓死。

早餐結束回宿舍,拿起書本筆記就得往教學區走去。我們可不能三三兩兩,必須找一個伴比肩齊步前進。8:00上課,7:50得通過「警戒線」,就是通往餐廳的那條筆直大道,穿過它才是教學區。警戒線上站著都是四年級的學長們,還有選出來的糾察隊,一個個像凶神惡煞般,等著抓遲到或衣衫不整的學弟。常常看到警戒線上有人在挨訓,或趴在馬路上做伏地挺身。

上課算是比較快樂的時光,畢竟學習是這枯燥的生活中唯一有趣的事。有些教授鄉音很重,可是教學認真,他們從早期陸軍理工學院時代就已經教書了。像教微積分的「Domain」教授,這樣稱呼他因為他常用這個字,而且發音很特別。教圖學 陳大綱教授,教熱力學的王炳符教授,都是年紀不小的老先生。而專業科目的師資很強,如來自中山科學院教近代物理的陳耀南,擔任過教育長教工程數學的張式魯;有些是清華大學研究所畢業的預官,如教電子學的陳大受,教工程數學的楊清田等。反倒是學校自己培養的師資,那些留任助教,再當講師的,我覺得相較遜 色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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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上課,有不少人把教室當寢室,每天上課睡覺,睡眼惺忪。奇怪這些人放假就是一條龍,女朋友沒少過,大概精神都用來應付她們了。我們班上5個人,全都是乖乖牌,沒人交女友,沒人敢翹課,沒人會跳舞。連辦個郊遊烤肉,都找不到對象。我還記得只有在大一時參加過其他系主辦的郊遊活動,此後就被判了監禁,沒有機會向外發展。只有畢業那一年辦過一次畢業旅行,找過淡江和中大的女孩。這是後話。

午餐時也是同一個模式,只不過因為上課的緣故,不需要集合進餐廳。下午1點之前,又要在警戒線前爭先恐後的通過啦!然後那些睡不飽的同學,繼續在教室睡他們的午覺。直到最後一堂課下課,大家回到宿舍,有些去打球,有些負責打掃或是割草勤務,有些留在房間裡演算白天上課的東西,有些跑去洗澡,有些聚在中山室看報紙看電視聊天,有些跑到福利社買東西......不過這些印象似乎是高年級的,大一大二階段要集體勞動,帶出去撿石頭鋤地,要不就是出基本教練:立正聽長官訓話,反正自己的時間很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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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5:00帶隊吃晚飯,大家鼓起精神,在夕陽餘暉下,再度唱起高亢的軍歌,大步走向餐廳。這位馬同學最喜歡引大家唱的是黃埔校歌,大家把力氣放盡,好飽餐一頓。晚間7:00每一個人都要坐定在寢室座位上,開始晚自習。不准隨意走動,不准躺在床上,不准吃東西與聊天,直到9:00。因此這段期間,宿舍裏只有一盞盞昏黃的燈光,以及燈光前那個胡思亂想的人影。每個房間有四個老僧入定的男生,就這樣坐兩個小時,每天如此。至於有什麼效果,那是另一回事了。

晚間9:00晚點名,各連隊在自己的集合場集合,唱一遍校(院)歌,幹部隊職官再訓幾句話,就解散回宿舍。宿舍一陣哄鬧起來,洗澡的、刷牙洗臉的、煮泡麵的、丟垃圾的、寫情書的、上大號的,全部要在十點以前結束,10:00熄燈就寢,沒一個例外。有時中山室會開放到12:00,考試之前才會有此優待。

信不信,四年生活,離此不會太遠。頂多週六有電影欣賞,週日一早,包租的遊覽車送到台北,晚上載回。可以到西門町看勞軍電影或會女朋友。然後週日晚上晚點名收心訓話,再回到規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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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中,我擔任過伙食委員,一個月可以不用上課,天天清晨五點就坐卡車到桃園南門市場買肉買菜。也擔任過連級與營級幹部,但沒有什麼當官的快感。軍校的單調、規律與嚴格的教育方式,對我影響,也許是服從性,也許是抗壓性,也許是那嚴肅進取的人生觀;有人說我不像軍人,但這四年必有其作用,只是沒在必要關頭難以顯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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