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諸位:                                      
 
每一次分享,都有充分的理由。但是這一次,卻是不得不;如果不能用手將經驗形諸於文字,我將對不起自己的雙腳。私吞記憶,更對不起關心我們小組的諸位夥伴們。中科院淵博兄定義這種行為就像病毒,我們就像中了使人上癮的病毒......


第三度造訪太魯閣參加馬拉松賽,似陌生又熟悉;彷彿面對舊情人,已經有些情怯。兩年前第一次將路跑距離突破到21公里,就在這個地方。兩年中,已經參加過八場的半程馬拉松賽。但最愛的,還是太魯閣。

今年的路跑距離在中科院的劉老哥(我們暱稱校長)以身作則的鼓勵下,似乎應該更上層樓了。照理說從21公里進展到42.195公里的全程馬拉松,不難理解困難度等比例增加就是了。但從有經驗的人分享中,得知絕不是這麼回事。體能與意志損耗將呈現指數型式增加,疲累與身心打擊在後半程會陡然升高,還會遭遇要命的「撞牆」期,絕對要你好看。衡量一番後不敢輕言嘗試。老實說,每次在完成21公里後,撐著乏力的全身,想想若還要再來一趟,簡直就要老命。要累死也應該上杏花閣才對;如果跑到後面變成匍伏前進,英雄變狗熊,乾脆直接跳下立霧溪還痛快一些!
劉校長5小時59分風光進場.jpg 

劉校長也是完成人生的第一馬


這一回可逃不掉了。校長訓令:過去參加21公里者,這次不晉級全馬休想得到他老人家好臉色。一向尊師重道的我們,不得不畫押賣身。況且過去總抱持信念:成功是帶著三分的勉強,難道自打嘴巴?這一群一起畫押的苦主(從未參加過全馬的)還有:老郭、淵博、大中、大吉、學忠、建鋒、世昌,連我八人,自比八賤客。除了大中已經有三鐵還有泰雅文化盃一場歷練外,其他人全都是未曾出閣的閨女;而報名跑21公里的,竟然成為陪嫁ㄚ環,包括李雲、勝璋、源興、建銘幾位,已經成了少數。這些姑娘們倚門而笑,只等著好戲上場。
這賤客們終於達成目標.jpg 

四賤客全程彼此不離不棄,完成人生第一馬合影


我們和中科院路跑隊在順昌老哥的安排下,大家提前一天出發做暖身之旅。宜昱兄(暱稱一粒)一路帶動車上唱翻天。劉校長雖不會說台語,還是把台語歌唱得像寶島歌王。但是,去年五馬歌后櫻招此番卻缺席了。少了黃鶯出谷的聲音作伴,全車長輩把我罵到臭頭。實則櫻招今年在唸書,課業繁重,我不好意思勉強她來。為此諸跑將少了啦啦隊支柱,直警告我若明年請不到櫻招,我就不用來啦!
 
毅兒因為學校運動會,無法像去年自行前來。大伙當晚照例先到花蓮街頭大啖小籠包和扁食。這樣的一餐,彷彿已成為傳統。每年此時必來一次。八點集合回住宿飯店,原想暢飲學忠帶來的紅酒,醺醺然入夢,但老兄鉅細靡遺,就是開瓶器忘記帶!結果美好計畫泡湯,只得草草就寢。
 
11/6清晨5點半到達太魯閣。微藍天空,襯托峽谷群山,在面前巍巍聳立,抬頭看,晨曦已為部分山峰鍍上一層金色。這裡的空氣真是令人舒暢,但判斷日出後陽光強烈,隱約覺得不安,因為今年全馬的路線必須在平地沒有遮蔭的道路先跑到光隆博物館來回,共約27.5公里後才入山。炎熱對跑者來說,殺傷最大。我們全馬初體驗的八賤客,裝扮各有不同:大中穿著台積電慢跑服;淵博身穿自行車衣,外罩中科院背心;世昌全身公路車衣車褲上陣;大吉則是高檔的排汗衫,配上快磨平的慢跑鞋。這四位信心滿滿,擅於單打獨鬥。根據登玉山經驗,我與另外三人則整編為一個戰鬥小組,準備以互助方式完成任務。

競爭策略:第一,小組採用一致的裝備:中科院慢跑衣褲、頭帶、排汗防曬頭巾、駭客墨鏡、二壺Fuel Belt腰帶、腕帶、計時碼表、超輕量Mizino馬拉松專用鞋。每人隨身攜帶防抽筋噴劑(淵博在鐵人賽中的秘密武器),腰帶水壺各灌滿一包Power Gel及運動飲料。身塗45號防曬油,腋下褲襠塗上凡士林,胸部敏感處塗上凡士林,再用3M透氣膠布封住,以免長時間摩擦會流血。賤客們特別自我要求塗擦的時候不可犯賤,發出呻吟聲(學忠老郭特愛作怪),肢體動作不可曖昧,避免吸引四周女性跑友聚集,我可不會應付。第二,競賽中一致行動,不能脫隊,互相提攜。在水站、海綿站補給,要同進同出。第三,嚴格控制速度,發動衝鋒或減緩步伐時機,輪流由二位賤客主導,其他人跟從。第四,我與老郭將沿途須替學忠與建鋒物色對象,他倆年輕有為,卻無女朋友。將以身材玲瓏,體能相當,紮著馬尾的女孩為注意目標。賽前已面授機宜,如何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的吸引對方;前題是體力要比她好,以免漏氣。這場跑下來,總要附帶其他收穫。
第六賤客淵博轟隆到站.jpg 

淵博第一馬完賽,但腳傷影響以後參賽的實力

第五賤客鐵人大中回來囉.jpg

大中那時是我們當中實力最強的

第七賤客大吉你就別露了吧.jpg

大吉喜歡袒胸露背秀肌肉,是人所共知的事,那時肩膀還沒受傷


6時50分,四賤客戰鬥小組已經擠到接近攻擊發起線。7時20分槍響,我們展開了一場理性與感性的絕妙辯證過程。

全馬與半馬組一起大步衝出起跑線,我們朝14公里遠的第一折返點前進。第一輪由學忠與建鋒二人領跑,我與老郭在後壓速度。和煦晨光逐漸增強,秋陽一樣曬得人皮膚發燙。我帶著頭巾,只聽見後面擋住陽光的布片不斷飄動的聲音。跑過3公里後,兩旁的鳳凰木沒了,我們完全暴露在陽光中。學忠和建鋒速度很快,但根據我與老郭經驗,不壓速度將很難撐完全局,因此頻頻提醒。平坦的馬路,非常乾淨,但向前筆直伸去,看不到盡頭。我們以平均1秒鐘3步的速度穩定前進……

一位來自新加坡的中年跑者加進來,與我們聊起來。能夠邊跑邊聊的速度是對的。他要和我們說笑話比賽,便先說了一則葷笑話,隨後學忠接口說一則更葷的「土石流」笑話,聲音大得可以。我看看四周有不少女跑者,不敢大笑,但發現她們也聽得抿著嘴笑,真是擾亂軍心。為了保存力氣,顧著形象,其他人不敢再接口了…… 慢慢地,我們已經看到對向車道已經有21公里折返的人,便一路搜尋,看到李雲、勝璋、建銘和源興就大聲為他們加油。

1小時40分左右,已經接近光隆博物館。由於速度壓慢,大中和淵博都先我們自第一折返點返回。我們仍維持均速,陽光雖大,透過墨鏡尚不覺炎熱,體力也還算充沛,根據換算,有5小時內完成的可能。沒想到這個想像,是全程唯一的一次樂觀估計。折返後陽光自背後照來,緩緩地烘乾每一個跑者。在接近25公里處,我們總算見識到真正的煎熬。

到達25公里左右,我們先後停下上路邊簡易廁所,整個小組隊形散開來,這時候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先是學忠與老郭閃出去,我與建鋒繼續前進,速度再降一些,等他們倆人辦完事後(這麼寫總覺得不太對勁)跟上來。接著建鋒也出去方便。剩下我一人前進,等很久,他們一直沒跟上來。也許沿途水站補充過多,突然控制不住的想上小號,見到一個行動廁所便鑽進去。停下來後,渾身發熱像火燒,非常難受,趕緊出來。而腦海突然產生紅燈念頭,告訴自己別跑了,已經跑不動了。這時候才發現雙腿一下子變得痠軟無力,怎麼也提不起勁來。這個變化毫無徵兆,反正它們就是突然罷工,包括膀胱擴約肌,連意志力也是同樣情況。

我知道長跑是一段左腦與右腦互相對話的過程。左腦理性地分析自己體能狀況,環境變化,利弊得失以趨吉避凶,它會保護自己免於受傷。右腦則是對於願望的渴求、想像與滿足;感性地認為自己能夠柳暗花明,願意為那美麗的終點粉身碎骨。當小組行動時,大家彼此鼓勵提攜,互助合作的氣氛,使右腦積極運作,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停下來,這樣下去目標很快就要達成。不幸地,當上完廁所落單的時候,左腦立刻取得思考的主導優勢—總要上廁所吧?太拼了受傷怎麼辦?陽光如此強烈怎麼受得了?腿力都放盡了還能跑嗎?還有17公里,6小時跑得完嗎?前面牌樓是不是就右轉走回休息區算了?在左腦指揮下,我不慚愧地停止跑步,邁起僵硬的步伐向前走去......
 
非常佩服能夠獨自作戰,完成全程馬拉松的夥伴們。我們在第一折返點之後與後來在峽谷中,分別追過了淵博與大中。而在第一折返點後約1、2公里,分別遇到仍艱苦衝向第一折返點,已經落後的大吉與劉校長,他們都辛苦地掙扎奮戰。沒有跑過馬拉松的人必須想像:眼前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汗水刺痛雙眼,烈日燒炙肌膚,無人依靠鼓勵,只聽見自己孤獨單調的跑步聲,必須硬生生吞下身體的痛苦,抵抗絕望與沮喪。究竟甚麼原因支撐著他們跑完全程?

尤其淵博發現膝蓋出現了狀況,劉校長的髖骨有移位的問題。我可以想像一定有滿腦子的聲音告訴他們要放棄,那麼讓他們堅持到底的核心是甚麼呢?是來自右腦的呼喚吧!?雖然我們四賤客裝備精良,完善的事前準備是來自於理性層面的思考安排;可是到了25公里遇到「撞牆」的時候,左腦安排的一切卻不能產生作用,反過來要制約行動。而突破這些限制的,竟必須倚靠想像克服困難的美好,加進來情感因素的滋潤!

看出了甚麼嗎?
 
如果跑馬拉松像帶領組織或團隊朝目標邁進,對於身體,左腦就像管理,右腦就像領導。管理作制度面的準備,控制事情的發展,防止錯誤的發生。領導需要熱情的參與,甘冒風險,對目標狂熱追求。二者之間,配合進行,不同階段,主副互換。

當我們四人「撞牆」之後,讓我們整理隊形,開始起跑的,是重新燃起自己做得到的希望。那是在27.5公里處,即將進入峽谷的前一刻。峽谷的清風,讓我們的右腦再度活躍。於是,即使雙腿仍是痠痛無力,建鋒膝蓋開始刺痛,學忠腰部舊傷發作,我們小腿接近抽筋,腳底磨出水泡,但是我們用互相鼓勵,跑步答數,幫助自己度過障礙。未幾,第二折返點的布洛灣竟然被跑到了,賤客們已經跑完約36公里。

出了砂卡噹隧道,我們說好用衝的,因為只剩下約200公尺上坡,而且要一路雙手高舉歡呼。四個人從頭到尾在一起,實在不容易,我們幫助了彼此。當一聲令下開始衝刺時,我和老郭調位在前,學忠建鋒在後,提議衝刺的學忠卻發生小腿抽筋,頓時癱在原地。我們三人不知,仍然一口氣衝到終點。計時器顯示時間是5小時23分多鐘。

末漇e三位跑回終點.jpg

四賤客跑抵終點!咦?學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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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最後衝刺時抽筋,慢了1分鐘衝回來!

1分多鐘後,學忠也回來了。在他發生事情時,中科院跑最快的國龍兄正在隧道口接應,立刻協助他加以排除。我們四個人,以團隊之力,完成原來不敢想像的任務,大家都好開心。賤客的方法,真是夠賤的吧!世昌很早就跑回來。大中、淵博、大吉在我們之後也陸續回來了。大家最關心的劉校長,也在距離6小時不到1分鐘的時候風光進場,全場歡聲雷動。

我在想:以後不能隨便說黃色笑話,特別是跑步當中,不然甚麼時候會發生抽筋都不知道。
 
獻給每一位我們關心的朋友!

賽後合影之二.jpg

(2005年11月,寫於第一場全馬之後。2016年11月,轉存於部落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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